很早的时候,我很讨厌李敖。觉得他太粗鲁,没有礼貌,爱骂人,不讲理。第一次对他有所改观,是他骂小S,然后上《康熙来了》做和解。很奇怪的是,他其实全程都没有在讲骂人与和解的事。他似乎只有一个目的,就是上节目劝蔡康永利用自己的节目影响去履行社会责任。在他看来这么有影响力的节目,不应该内容只是嘻嘻哈哈。李敖还很老套的送了蔡康永一幅李叔同的油画,就像拿礼物求人办事一样。
那期节目让我对李敖的看法彻底变了。他对《康熙来了》的愤怒,源于怒其不争。当时他已经很大年纪了,一大把年纪要骂人,造舆论,上节目来传达自己的想法,这是件很高尚又让人心酸的事。聪明如李敖又怎会不知道,正因《康熙来了》的足够娱乐化,才有好的收视和影响。如果真让这样一档节目去履行他口中的作用,这节目大概也就没人看了。他也许知道这样不行,但是还是坚持,不惜哗众取宠来达成诉求,实在可敬。
我知道李敖的《北京法源寺》是大学的时候,但是真正读却是在去年。王朔曾经说李敖吹牛,说他的《北京法源寺》入围了诺贝尔文学奖是胡说,因为就没听说过诺贝尔文学奖有入围这种说法。我也没听说过。直到有一次看许子东讲莫言的时候,许老师提到诺奖确实有一个供评委参考的范围,可能不正规但是有那么一个清单。我才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。
去年读《北京法源寺》,一边读一边哭。其实书里写的故事是个人尽皆知的故事,公车上书,百日维新,到谭嗣同被杀头。这点儿历史初中历史讲,高中历史讲,大学的.话中国近代史还讲。就是这么一个故事,李敖写得感人至深。通篇读完,我觉得人们口中的所谓李敖的“狂”不是那么简单的。
这本书里有李敖对故乡的怀念,有对忠臣的赞扬,有对义士的崇拜,最后还有对革命复杂的情感。这一套价值观现在看来其实略有些迂腐,但是作为文学来阅读,颇为浪漫。李敖写过很多书,但是我觉得想了解李敖,应该看他写的小说。小说要塑造人物,是一种创造。创造的过程一方面是对客体的创造,一方面也是对自我的创造。这是黑格尔美学讲的。所以看《北京法源寺》让我觉得李敖的狂只是一种途径,一种手段,他骨子里似乎还是旧文人的样子。我见过他跟人辩论拿一摞书来讲话的样子,他未曾停止写作,几乎著作等身的样子,他微博里说着并不高明的脏话的样子,一个人说脏话要是不高明的话,就说明他其实并不擅长说脏话。他的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,看起来似乎一直是在摆脱着什么,好让自己狂放不羁看起来潇洒。
他是胡适研究者,也确实认识胡适。他有五四青年的骨气,进过大狱,不屈不挠,敢讲真话。在我看来他的喧闹,才是真的喧闹。佛经说佛祖传道如狮子吼。李敖的咆哮就是狮子吼。他写了本书叫《阳痿美国》,我相信一定有更委婉更文雅的标题。但是他坚持用这个标题,我觉得道理很简单,《美国的低迷》不是狮子吼,《阳痿美国》才算狮子吼。
现在的综艺节目越来越热闹,越来越多。但是这些内容却都是可以滤去的噪音。把这些滤去你会发现这个社会这个传媒一片静寂。这些节目和网络信息是不能让人警醒,无法让人振聋发聩的。五四到如今,有一些人不畏痛苦、打压,以金刚怒目之姿不停努力用狮子吼去打破沉寂,唤醒世人。如今李敖走了,时代终于沉寂了,我们也只能长眠了。
李敖在临终前曾做过企划,说与仇人和朋友都见一见。然而实际上几年前,他在微博还曾潇洒的说,“相见争如不见”。我很开心看到李敖的前后不一,因为这是进步,这是发展,这是辩证法。他不想留遗憾,我也希望他如此。我希望他走得像明朝的李贽一样。李贽在临终前说:“七十老翁何所求”,然后就自杀了。我希望李敖在临终前也可以有“八十老翁何所求”的感受,走的潇潇洒洒,毫无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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